刘江永（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副院长）

　　最近，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一系列言行显得肆无忌惮、十分嚣张。他一会儿身着战斗服装登上战车；一会儿高举双手手高呼“天皇陛下万岁”，似乎重新回到了1945年以前的日本。今年4月23日，他还在国会答辩时宣称：“侵略的定义在学术界乃至国际上都没有定论，这属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取决于看待这个问题的是哪一方。”作为日本首相发表这番罕见的言论，立即遭到国际媒体抨击。美国《华盛顿邮报》便发表社论，对安倍首相的这一发言提出批评，认为他不能正视历史。
　　于是，日本驻美大使佐佐江贤一郎立即在5月1日的《华盛顿邮报》上发表文章进行辩解称：“日本政府已经表达了深切的反省、发自内心的歉意以及对二战牺牲者的哀悼。” [ [日]共同网，http://china.kyodonews.jp/news/2013/05/51492.html。] 这是日本对美国公共外交的惯用方式。但是，这位驻美大使所说的“日本政府”或许是过去村山富市内阁时期的日本政府，而根本不是现在安倍晋三领导下的日本政府。因为安倍首相本人并未出面澄清自己的错误发言，并曾表示将修改承认日本侵略历史的“村山讲话”。那么，究竟谁能代表现在的日本政府？我看还是安倍首相。
　　在日本同邻国关系严重恶化的情况下，安倍首相却为何此时抛出所谓“侵略定义未定论”？这绝非偶然或一时失言。一直热衷于参拜靖国神社安倍，当选首相后没直接前往参拜。其中的原因之一是，自从1995年村山富市发表讲话以来，日本历届自民党首相都表示在历史问题上继承“村山讲话”，所以安倍作为首相就不便参拜靖国神社。对此，安倍曾表示“痛悔不已”，打算发表新的讲话，代替村山讲话，为首相参拜靖国神社铺平道路。安倍此番所谓“侵略定义未定论”，是以学术界和国际上有不同观点为借口，掩盖其否认日本侵略史实的政治立场。这分明是对村山讲话的一种否定。安倍此番言论表明，他宁肯牺牲同中国、韩国等邻国的关系，也要坚持其错误的历史观，他很可能成为小泉纯一郎第二。
　　其实，安倍晋三的上述“侵略定义未定论”，只不过是重复了几十年前日本右翼军国主义分子的错误言论而已，并无任何新意。1937年制造南京大屠杀的战争罪魁松井石根有个秘书，名叫田中正明（MASA AKI TANAKA，1911年2月11日－2006年1月8日），曾被判为那场侵略战争的丙（C）级战犯。他在1986年就曾发表过类似言论。其目的之一是否定东京审判，为二战期间的日本战犯翻案。田中正明曾主张：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承认自己是侵略”，“侵略定义可由各国自行解释”。[ [日]《全貌》月刊1986年第11期。] “连侵略战争的定义都没有，是否构成犯罪尚属未定”，因此“东条英机等人在东京审判受到错误的审判”。[ [日]田中正明：《东京审判史观的虚实与毒害》，载《民族与政治》月刊,1986年9月号，第8页。] 由此可见，安倍首相如今只不过是背诵了其右翼前辈的错误逻辑而已。这是二战后日本缺乏正确历史观教育的必然恶果。如果国际社会不经常提醒日本，日本军国主义及右翼的历史观、战争观就可能把日本引向一条邪路。
    不过，安倍晋三的所谓“侵略定义未定论”显然是缺乏基本常识的诡辩。根据日本权威词典《广辞源》等解释：所谓侵略，即侵入别国，并夺取其土地。日本《国际法辞典》也指出：“侵略，通常是指一国为实现对别国的要求而试图以使用武力的手段来达到改变事态的目的行为。”[国际法学会所编：《国际法辞典》中译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5年版，第678页。]且不论有关侵略的定义在国际上是否完全一致，即便根据日本本国对侵略所下的定义，也足以证明日本对华战争是地地道道的侵略。
    早在1902年1月30日缔结的《日英同盟条约》中的第一条便声明：“两缔约国在中国、朝鲜境内绝无侵略的趋向。” 尽管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欺人之谈，但至少足以说明当时的日本政府已了解国际法是不允许侵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国际社会为防止战争，当时的国联自1920年起就开始审议侵略定义问题。1931年日本入侵中国东北的“九一八”事变后，当时的苏联于1933年分别与1l国就侵略定义缔结了条约，认为不论是否宣战，以武装部队入侵他国领土，以及以陆海空军进攻他国等，都构成侵略行为。然而，日本军国主义不顾国际社会对侵略的谴责，在其后又悍然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犯下破坏国际和平和人道主义的严重罪行。结果咎由自取，彻底失败。
　　二战后，联合国对侵略定义进行了充实和发展。1974年12月14日联合国大会正式通过的侵略定义第1条规定：“侵略是指一个国家用武力侵犯另一个国家的主权、领土完整或政治独立，或以本定义所宣示的与《联合国宪章》不符的任何其他方式使用武力。”[许光建主编：《联合国宪章诠释》，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88页。]这与历史上关于侵略的定义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而且概括的面更广了。纳粹德国和日本军国主义在20世纪所犯下的侵略罪行是永远也无法开脱的。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热衷于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日本，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一直没能通过一项承认侵略战争并表示道歉的国会决议。正因为没有约束日本首相相关言论的国家统一意志，因此伴随日本政局变动，新的日本领导人就会试图修改其前任的政治表态。其根本原因之一是，日本政界的右翼保守势力一直阻挠国会通过相关决议。如今，右翼保守势力在2012年末举行的大选中已控制了日本众议院多数议席，并将在今年7月举行的参议院选举中进一步控制参议院。届时，日本右翼的历史观、战争观还会进一步泛滥。日本政治右倾化有滑向政治右翼化的危险。
　　安倍晋三最近有关侵略定义和修改日本国宪法的言论，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发生的，以后还很可能发生。照此发展下去，未来20年，日本会否重新成为亚洲侵略战争的策源地，不能不引起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的持续关注与警惕。
　　　　　　　　　　　　　　　　　　
　　　 2013年5月4日
　　　
以下为共同社消息，供参考：
日本驻美大使投稿华盛顿邮报澄清政府历史认识
2013年05月02日
　　【共同社华盛顿5月2日电】1日发行的美国《华盛顿邮报》刊登了日本驻美大使的投稿文章，文中称“日本政府已经表达了深切的反省、发自内心的歉意以及对二战牺牲者的哀悼。”该报4月27日的社论对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有关历史认识的发言提出了批评。
　　佐佐江在文章中指出：“官房长官菅义伟已做出解释，（这一日本政府的历史认识）与安倍内阁的观点一致。”
　　佐佐江还强调“日本政府认为以谦虚的态度正视历史非常重要”，表示日本汲取了过去的教训，构筑起以自由和民主为基本价值观的社会，为亚洲的和平与稳定做出了贡献，并称韩国等近邻各国是“不可替代的伙伴”。
　　《华盛顿邮报》社论对安倍发言称“侵略的定义在国际上也没有定论”提出批评，认为他不正视历史，并担忧这可能使迄今为止经济政策等取得的效果毁于一旦。（完
　　　
日官房长官就韩国谴责决议称应尊敬为国牺牲者
2013年04月30日
　　【共同社4月30日电】关于韩国国会通过决议谴责日本阁僚参拜靖国神社及首相安倍晋三有关历史认识问题的发言一事，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30日上午在记者会上称：“向为国牺牲的人们表示尊敬之情，这是理所当然的”，再次强调参拜的正当性。
　　菅义伟同时表示：“日方完全不希望影响到两国的整体关系，将通过外交途径说明我方本意。”
　　在28日日本政府主办的“主权恢复日”纪念仪式结束后，参加者齐呼“天皇陛下万岁”。菅义伟就此说明称：“在我致闭幕词后，仪式就结束了。政府的仪式没有这样的安排，我们完全没有预想到。”他同时指出：“因为是自然发生的事情，所以政府不应加以评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