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时代以后,由于修养主义等思想理念的影响,日本人开始以理性吸纳的视角审视西方文化,鹿鸣馆时期的“盲目追随”逐渐受到社会的摒弃。虽然如此,在当时大部分日本人的心目中,西方文化依旧是文明发展的较高阶段,他们仍然习惯以西方的文化标准对日本文化进行规范。这种情形在审美层面尤其清晰,以外貌为例,在日本人眼中,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白种人无疑象征着美的更高层次,虽然东方人也有自身的美,但是这种美却无法与白种人的美相匹敌,比如尾上柴舟就曾在其游记中进行过一番品评:
这回轮到日本姑娘出来跳舞。她换上了长袖和服跳了起来。水袖翻飞、舞姿的确不错。但是,与旁边那群白雪一样的俄罗斯姑娘相比,她那瘦小的躯体、低矮的身姿以及黝黑的肤色简直比黑碳还要低劣。(尾上柴舟,1930:359)
这段描述清晰地体现出日本人面对俄罗斯人时的自 卑心理。虽然日本舞女已经充分演绎出和服舞蹈之美, 然而在尾上柴舟的心中,黄种人的美却与白种人的美有着不容置疑的天壤之别。这种比较极端的审美表达,清晰地体现出20世纪上半叶日本人面向西方文化时那种源自人种意识的自卑感,深谙日本传统美学的歌人尾上柴舟尚且如此,社会其他领域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文中“白雪一样的俄罗斯姑娘”载歌载舞的哈尔滨在当时被世人称作“远东的莫斯科”,是日本人能够亲身体验 西方文化的最近的都市空间。那里鳞次栉比的西式建筑以及随处可见的白俄人群让原本抽象化、概念化的“西方”得以具体展现,该空间中的一系列俄罗斯符号(尤其是白俄)已然成为日本人实地感受西方文化的媒介与载体。另一方面,日本人对于西方文化的景仰之情也在围绕俄罗斯符号展开的赞美式描述中得到具象化,他们在人种层面对于西方的崇拜与向往因尔也一并清晰地展现在字里行间。
当然,也有一些作家将视线投向了不那么“美丽”的俄罗斯人。在这部分作家眼中,俄罗斯人虽然身材更高、皮肤更白,却无法与黄种人的温婉美感相媲美,比如田山花袋曾在其游记中借友人之口专门对日、俄、中三国妓女进行了比较:
……首先,俄罗斯妓女那庞大的身躯实在 是让人震惊,可真是又胖又大的家伙。要是碰了这样的人,还真不知道能遇到什么事情。说到语 言,那些家伙既会英语又会法语。而且我实在是彻底厌倦了她们的厚颜无耻,她们只会不停地让人给她们买东西,还点些香槟啦、鱼干啦之类, 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没完没了地点过来吃吃喝喝。而且,每当此时,啤酒的价格都会是平时的好几倍。如此想来,还是日本的妓女更漂亮,她们好像耻于在宴席上吃东西,也不会那么纠缠不休。我想,与俄罗斯妓女相比,还是中国妓女要好一些。中国妓女与俄罗斯妓女截然相反,说起来她们好像特别喜欢娇小的感觉并且特意装扮成那样呢。(田山花袋,1924:249)
在田山花袋的笔下,俄罗斯妓女不再是楚楚动人的美丽形象,她们肥胖且贪婪,而且还会对客人纠缠不 休。作为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开山鼻祖,田山花袋素来 惯以直白的笔调赤裸裸地描绘社会,此处对于三国妓女的比较性描述线条简练、条理清晰,直戳妓女们的典型特质。
本文出自《东北亚外语研究》
作者:祝然,大连外国语大学软件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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