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晋三自2012年12月26日第二次出任日本首相后一直到2020年9月16日正式卸任首相,执掌日本长达近八年时间。在这近八年时间里,安倍四处出访,其中,中东地区就是安倍频频出访的重要地区之一。安倍在任时间内,从2013年5月到2020年1月,安倍共访问了中东地区12个国家,一些国家安倍更是达到3次访问次数,甚至在2013年一年内,安倍就3次出访中东地区,其对中东地区的高频出访率可见一斑。频繁地访问中东,说明了日本对中东地区的高度重视、日本与中东关系的密切和深厚。本文拟对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近八年期间日本与中东的关系进行系统梳理与总结,拟从中分析日本深化与中东关系的深层次因素,并阐述日本深化与中东关系面临的挑战和困难。
一、安倍第二次内阁期间日本与中东关系主要内容
2012年12月26日,安倍晋三第二次内阁正式启动,截止到2020年9月,在安倍第二次执政的近八年期间,安倍共出访中东地区9次(12个国家)。其中,在2013年一年,安倍就亲自出访中东3次;2015年一年,安倍出访中东2次,之后除了2016年与2017年外,2014年、2018年、2019年与2020年这些年份每年安倍都要出访中东,高频率的出访,凸显了安倍对中东地区的高度重视。安倍第二次执政期间,日本与中东关系的主要内容包括:关注中东和平问题解决、政治与安全保障问题、能源合作、地区与全球等领域的协调与合作。
首先,安倍第二次内阁期间,高度关注中东和平问题。尽管日本不是中东和平问题的参与方,但日本高度关注中东和平问题的解决,通过与中东问题当事方协调,配合经济援助等手段,尽力彰显日本参与解决中东和平问题的存在感,以此展现日本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
安倍第二次执政期间,曾经于2015年1月和2018年5月两次出访中东和平问题两个关键当事方以色列与巴勒斯坦,足见安倍对中东和平问题的关心程度。早在2013年5月,安倍在访问沙特阿拉伯期间发表演讲时就明确表示,“日本一直以来都很理解巴勒斯坦人建立独立国家的渴望,并支持其民族自决权;日本始终支持‘两国解决办法’,实现以色列与独立后的巴勒斯坦国家和平、安全地共存;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两个当事方,有责任尽早启动直接谈判,为实现和平而加倍努力”[1]。
2015年1月,安倍访问埃及期间发表的演讲中指出,“为推动中东的和平进程,日本坚信与周边国家进行对话、合作、建立信赖关系,是不可或缺的”[2]。同年1月,安倍访问巴勒斯坦期间与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举行会谈,安倍表明:日本将继续在经济、社会发展、财政与医疗健康等领域援助巴勒斯坦,尽快推动日本倡导的“和平与繁荣走廊”构想得以落实,日本继续支持以“两国方案”促进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双方构建互信关系[3]。2015年1月,安倍在接受巴勒斯坦媒体采访时指出:日本与巴以双方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作为巴以双方共同的朋友,日本一直在思考如何为巴以这两个国家共存积极作出贡献[4]。
2015年1月,安倍访问以色列期间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会谈时,对中东局势表达了担忧之情,呼吁以色列停止修建犹太人定居点,期望以色列能在“和平与繁荣走廊”构想进一步落实方面给予合作。同年1月,安倍在以色列媒体发表的文章中指出,日本衷心期望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和平共处,日方将会继续支持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两个国家和平安全共处,日方致力于推动以巴双方构建互信氛围,继续为巴勒斯坦方面提供经济援助等[5]。
2018年5月,安倍首相在访问巴勒斯坦期间,与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会谈时指出:耶路撒冷问题应基于联合国决议由当事双方谈判解决,日本没有把驻以色列使馆迁往耶路撒冷的计划,日本支持阿巴斯总统的非暴力与和平路线,愿意为巴以双方开始谈判尽可能创造适宜环境[6]。同年5月,安倍在访问以色列期间,与内塔尼亚胡总理会谈时指出:日本支持以两国方案解决中东和平问题,而双方当事者直接对话是实现和平不可或缺的措施之一,以色列方面建设性参与和平对话是非常重要的,同时日方呼吁以色列对修建犹太人定居点行动保持克制[7]。
其次,第二次安倍内阁执政期间,安倍开展对中东地区外交时,与访问国领导人会谈时都会涉及政治与安全保障领域合作的内容,显示了日本欲深化与提升和中东关系的内涵与层次。2013年5月,安倍访问沙特阿拉伯期间,与时任沙特王储萨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现任国王)发表的《日沙共同声明》中指出:双方在海上安全保障、海上航运安全、打击海盗、不扩散核武器、反恐、人道主义援助与自然灾害救援等领域促进对话与合作;双方讨论了在国际反恐领域进行合作与协调的可能性;双方表示要加强在防卫领域的合作以及继续推动日本自卫队与沙特军队之间高级官员的互访[8]。2013年5月,访问阿联酋的安倍,与阿联酋领导人会谈后发表的共同声明中指出:双方在核不扩散与反恐对策领域加强合作;双方在海上交通航运安全保障、打击海盗、人道主义援助与自然灾害等领域加强对话与合作[9]。
2014年1月,安倍访问阿曼期间,与阿曼苏丹卡布斯举行了首脑会谈。日本与阿曼认识到海上航线安定关系到国际社会的和平与繁荣;日阿双方认为,以国际法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来解决国际海洋纷争,安倍感谢阿曼持续致力于海上打击海盗的行动;双方认识到,鉴于阿曼在地缘政治上的战略重要性,双方有必要在打击海盗等海上安全保障合作领域加强合作;安倍指出,日本要在“积极和平主义”旗号下为中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积极作出贡献;阿曼苏丹卡布斯指出,通过与国际社会合作,阿曼要努力确保海湾地区海域的航行安全;双方确认要为达到海湾海域安全与稳定的目标而不懈努力;双方还表明要继续促进各层级的防务交流[10]。
2018年4月底,安倍访问阿联酋期间,与阿联酋方面就加强两国防务交流合作达成了共识:双方认为,要继续加深两国防卫机关之间的对话与交流,继续推进两国安保领域对话;双方认识到扩大两国在防卫装备与技术领域合作的重要性;双方强调两国安保相关部门要在人员交流与训练以及情报共享等方面促进合作;双方谴责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表明就如何应对全球层面恐怖主义与极端暴力行为进行密切协调;双方还强调要合作打击洗钱、走私毒品与人口贩卖等跨国犯罪[11]。
2020年1月,安倍在访问阿曼期间,与阿曼领导人会谈时指出:日本派遣海上自卫队舰船赴中东有关海域执行护航任务是为了确保日本船舶航运安全;阿曼领导人指出,愿意与日本方面合作以确保日方船舶航行安全[12]。
第三,安倍第二次执政期间,不断巩固与加深和中东产油国的能源合作关系,是安倍频频访问中东的重点内容。
2013年5月,安倍在访问沙特期间,与沙特方面重点谈及要继续深化两国能源合作关系。日方特别感谢沙方为日本长期稳定供应石油所作的贡献,沙方也承诺继续向日方稳定供应石油;双方强调应基于日沙紧密合作关系为基础,通过日沙能源合作协议,继续在包括互相交流节能技术在内的能源领域深化合作关系;双方还提出要在可再生能源与核能领域推进合作[13]。
同年5月,安倍在访问阿联酋期间,与阿联酋领导人会谈时特别强调了两国长期能源合作的重要意义;安倍访问期间,日本与阿联酋签署了两国核能合作协定;双方就在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与全球气候变化等领域加强合作达成一致。
2013年8月底,安倍访问卡塔尔期间,与卡塔尔领导人商谈了加深能源合作事宜,双方确认稳定国际能源市场的重要性,对卡方承诺继续稳定向日方供应石油与液化天然气,安倍表示欢迎;双方还确认了在能源领域两国合作以及能源生产国与消费国之间的多边对话的重要性;卡塔尔方面欢迎日本企业到卡塔尔石油天然气等能源开发行业投资兴业,并对日本企业投资兴业提供帮助[14]。
2018年4月底,安倍出访阿联酋期间,与阿联酋方面重点谈及了加强能源合作事宜。双方都认识到,阿联酋是日本最值得信赖的主要石油供应国之一,双方对正在进行的能源领域合作感到满意,双方再次确认进一步扩大石油天然气领域共同合作项目;双方再次确认要在气候变化对策、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和平利用核能等领域继续加强合作;双方还承诺要继续向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提供援助[15]。
2020年1月12日,安倍访问沙特期间,与沙特能源大臣阿卜杜勒-阿齐兹举行了会谈,双方承诺继续加强石油领域合作,阿卜杜勒-阿齐兹向安倍表示,沙特方面视日本为能源合作长期伙伴,愿意向日本继续稳定供应石油。安倍在与沙特国王萨勒曼和王储穆罕默德举行会谈时,均谈到了沙特稳定向日本供应石油等事宜,双方还再次确认今后继续加强能源领域合作。2020年1月13日,在访问地阿联酋,安倍与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共同见证了两国《共同石油储备合作备忘录》的签署仪式,按照这份备忘录的规定,今后三年间,阿联酋向日本石油储备增加供应量,以确保日本原油供应安全[16]。
第四,安倍第二次内阁期间,在开展对中东外交时,与中东国家领导人频繁谈及加强在解决地区热点问题和应对全球问题等方面的协调与合作。
2013年4月底,安倍在访问沙特时,与沙特政要就谈及了叙利亚局势、中东核问题(伊朗核问题)、朝鲜核导问题以及朝鲜绑架日本人等问题,并期望沙特在解决朝鲜绑架日本人问题等方面能够提供合作。同年5月初,安倍在访问土耳其期间,与土耳其领导人会谈时就强调了在促进地区安定与繁荣方面加强合作的重要性;双方确认两国要在中东、中亚、东亚与亚太等地区加强合作;双方认为,要在核安全、反恐对策、废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核不扩散等国际热点问题领域加强合作;还要在联合国安理会改革、二十国集团(G20)以及对第三国援助等领域深化合作[17]。同年10月底,安倍再次对土耳其进行访问时,与土耳其领导人又着重谈及了叙利亚局势与伊朗核问题等地区热点问题。2015年10月8日,安倍与到访日本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会谈时对土耳其接收大量叙利亚难民表达敬意,同时决定向土耳其提供3.7亿美元的贷款以减轻土耳其接收叙利亚难民的负担[18]。同年11月13日,安倍访问土耳其期间,与土耳其领导人会谈时,再次重点谈及了叙利亚难民问题、伊核问题以及联合国安理会改革等地区与全球性问题。2015年1月,安倍应邀对埃及进行访问,与埃及总统塞西举行会谈时,围绕着东亚安全保障、朝鲜半岛问题、国际恐怖主义与国际反恐对策、伊拉克教派冲突、叙利亚危机、利比亚形势、非洲和平发展以及支援与维护西奈半岛和平等大量地区与国际热点问题进行了讨论与交流[19]。2018年5月,安倍访问约旦期间,与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就朝鲜核导问题、叙利亚局势、国际难民问题以及国际反恐形势等地区与国际热点问题交换了意见。
二、安倍内阁深化与中东关系的深层动因
中东是在全球占有极端重要地缘政治地位的地区之一,而该地区在地缘政治方面的任何重大敏感事件,都会给全球政治与经济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而也正因为中东地区天然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缘政治地位,长久以来,都成为各个西方国家高度关注该地区、并争相在该地区扩大影响力的重要推力。尽管日本与中东地区相距遥远,但冷战后日本对该地区倾注了大量精力,特别是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高度重视开展对中东地区的外交,深化与中东的关系遂成为“安倍外交”的重点内容之一。
首先,中东是全球石油与天然气等能源储量、产量与出口的主要地区之一,而日本本土十分缺乏石油与天然气等能源,从确保日本经济、社会与防务安全等战略视角考虑,日本必须高度重视与中东地区的关系,尤其是如沙特、阿联酋与卡塔尔等中东油气大国,更是日本深化与中东关系重点布局的国家。
长期以来,日本对中东石油进口依赖度就保持在高位运行。1967年,日本对中东石油的进口依赖度是91.2%,1987年,一度下降到67.9%;进入21世纪后,日本对中东石油进口依赖度又开始回升,2009年就高达89.5%,之后几年虽然稍微有所下降,但在2016年后,对中东石油进口依赖度再次跃升,2018年中东石油进口依赖度达到88.3%,而2018年,美国对中东的石油进口依赖度是19.0%,欧洲国家是21.6%,可见,日本对中东石油进口依赖度远远超出了美欧等西方国家[20]。日本从中东石油进口的主要国家包括: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伊朗、伊拉克和阿曼,在这些国家中,仅仅是沙特与阿联酋这两国,其在日本中东石油进口的比例就分别占到38.2%与25.4%[20]。
其次,中东特别是海湾地区,地缘战略位置非常独特,但又是全球地缘政治最为敏感的地区之一,在日本石油安全系于中东安危的前提条件之下,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风险,日本不能不高度重视。
2014年1月,安倍结束访问阿曼等国家之际举行的记者会上就明确指出:“以霍尔木兹海峡为首的中东地区的稳定,涉及日本的生死利害。”[21]安倍的观点在某种意义上很客观。海湾地区扼守着全球能源大通道之一——霍尔木兹海峡,霍尔木兹海峡的出口处是阿曼湾,阿曼湾临近红海—曼德海峡—亚丁湾—阿拉伯海这条海上能源重要航线,这片巨大海域,地缘形势复杂,是近年来海盗袭扰各国往来船只的频发海域。不仅如此,霍尔木兹海峡附近海域还处于中东地区重要国家——伊朗的巨大影响力之下,由于伊朗与一些中东产油国(如沙特与阿联酋等国)关系不睦,就更加凸显了霍尔木兹海峡的地缘重要性,因为,一旦伊朗与沙特等国关系紧张,而致使伊朗军事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将会使包括日本在内的非常依赖中东石油进口的国家,遭遇巨大恐慌;如果出现石油进口运输船只“卡在”霍尔木兹海峡不能自由进出等极端突发事件,甚至出现石油进口通道完全“中断”等危险情况,将会严重危及日本能源安全。例如,2019年6月13日,当时正值安倍在伊朗访问,日本运营商“国华产业”的一艘油轮在霍尔木兹海峡附近海域遭到两次袭击并起火燃烧,该事件惊动了国际社会,让日本各界高度震惊。2010年7月28日,日本商船三井公司的一艘油轮在霍尔木兹海峡附近海域发生爆炸并部分受损,爆炸造成1名船员轻伤。
第三,彰显日本的存在感与扩展日本的大国影响力。中东地区地处亚洲、非洲与欧洲三大洲的接合部,该地区又地处地中海、红海、黑海、阿拉伯海与里海的环绕之中,海陆交错的地缘形势,天然赋予了该地区人口、宗教、民族、语言文化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再加上长期以来欧美等西方国家的深度介入,使得该地区各种矛盾与分歧错综复杂,但也正因为该地区的矛盾与分歧深刻尖锐,而致使西方国家愿意借用该地区的诸多矛盾与分歧乘机在该地区扩大影响力与彰显存在感。
近年来,特别是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的近八年间,安倍频频访问中东地区,其中一个重要深层动因就是想要在中东地区积极宣扬安倍倡导的“积极和平主义”与“俯瞰地球仪外交”理念,期望在中东地区赢得共鸣与支持度,既能向中东地区兜售“安倍外交”思想,更能彰显日本存在感。比如,2014年1月,安倍发表的元旦致辞中就明确表示:在相互依存不断深化的国际社会中,内向型思维已经无法维护日本的和平;日本要为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发挥比以往更加积极的作用;“积极和平主义”才是日本应当高举的“二十一世纪的旗帜”[22]。2015年1月,安倍访问埃及期间发表的演讲中再次指出:日本重新高举“基于国际协调的积极和平主义”旗帜,决心为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主动将自身积累的经验、智慧和力量奉献给世界[23]。
之所以如此,这是因为,在安倍看来,中东地区近年来处在恐怖主义、叙利亚战乱、也门冲突、伊朗与中东地区其他国家之间对中东主导权的激烈争夺、美国与伊朗关系僵局等各种纷争与矛盾轮番上演、交错混杂的地缘政治形势下,但传统欧洲大国(英国、法国、德国)未能在中东新一轮矛盾纷争中作出显著的斡旋、调解与平息等国际贡献,在此微妙的国际与地区形势演变状态之中,日本可以在中东作出一定贡献,比如给一些中东国家提供优惠贷款与各种经济援助,以支持这些国家发展民生与社会事业。2015年1月,安倍访问埃及期间,就向埃及方面表明,为埃及现代化输电系统与亚历山大国际机场改扩建项目分别提供政府开发援助(ODA)247.62亿日元与182亿日元[24];同年1月,安倍在访问约旦期间,向约旦方面表明,为支援约旦国家稳定发展而提供政府开发援助(ODA)1亿美元[25]。
第四,展示日本教育、文化与科技软实力,在中东塑造日本亲和新形象。在日本看来,日本与中东地理距离遥远,既无侵略历史,也无领土纠纷,且未像其他西方国家那样有曾经殖民中东地区的不光彩历史,也就是说,日本与中东地区深化关系没有过往历史的沉重包袱,反倒可以发挥日本自身特长,毫无障碍地去与中东发展各个层次的关系。日本在教育、文化与科技等软实力领域处于全球领先地位,而中东一些国家非常渴望日本能给自己国家带来先进的教育、文化与技术等理念与体系以弥补自身的不足,并能在教育、文化与科技等领域构建起稳固的合作链条。而日本也自然十分愿意在中东地区传播日本文化与技术等,这样,既可以在中东塑造日本亲和、高雅与发达的新形象,又可以以教育、文化与科技等软实力这种“无形”的影响力来逐渐渗透到中东社会的各个方面乃至民众心理中去。在文化、教育与科技合作领域,阿联酋是日本在中东重点开展的对象国,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已经3次访问该国,特别是2018年4月底,安倍率大规模代表团访问阿联酋,双方签署了重点包含教育、文化与科技等领域加强合作的联合声明,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日本与阿联酋着重在太空航天等高科技领域加强合作[26]。而2020年7月20日,由阿联酋研发的火星探测器“希望”号(同时是阿拉伯世界第一个火星探测器)成功发射升空,这是日本与阿联酋太空航天领域合作的重要象征,搭载着“希望”号探测器发射升空的是日本三菱重工公司研发的H2A火箭,且是从位于日本西南部鹿儿岛县的种子岛航天中心发射升空的。
第五,在中东各国间施展平衡外交,意图在中东地区留下日本公正与公平的良好形象。综观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近八年间对中东地区的访问,可以发现,安倍对中东各国施展平衡外交,与中东国家都保持了合作关系,不管是产油国还是非产油国,不论是中东有影响力的地区大国,抑或是中东一些小国,安倍都对其进行了访问,意图展现出日本在中东地区是有别于美欧等其他西方国家的和平国家形象,并对中东奉行友好、公正与公平的外交政策。首先,是中东重要产油国,比如沙特与阿联酋,这自然是为确保日本能源安全;其次,是以色列、巴勒斯坦与约旦,这攸关着中东核心问题——巴以问题,且是一并访问,不偏不倚,不偏重于三国中的任意一个国家;第三,与海湾6个阿拉伯国家(即海湾合作委员会六国)均保持友好合作关系,而且安倍第二次执政的近八年间,遍访了海湾6个阿拉伯国家,尽管说海湾六国内部有矛盾与分歧,特别是卡塔尔与沙特和阿联酋等国有深刻的矛盾1;第四,对中东3个地区大国土耳其、埃及与伊朗都进行了访问,展示了安倍在中东地区要照顾到地区大国感受的考量,更凸显了安倍中东外交“平衡性”的一面。
第六,在日美同盟关系大框架下,谋划日本在美国与中东关系中起到牵线搭桥的中间人作用。日本深化与中东的关系,还有一个潜在战略考量,即在美国与某一个中东国家关系出现僵局时,能够扮演“中间人”或者“调停人”角色,从中起到美国其他盟友起不到的作用。而日本的这种“中间人”作用,可以有以下几重目的:一是日本以发挥“中间人”作用为跳板,并以中东为试验平台,逐渐走向外交自主,因为,这个“中间人”角色,如果扮演成功,美国也可能会乐见日本这个盟友能够发挥出的战略作用;即使居中调停不顺利,日本也不会损失什么,因为,毕竟日本仅仅是“中间人”角色,美国与中东某一国也不一定会迁怒于日本。二是日本以发挥“中间人”作用为理由,可以在日美同盟关系中获得更多的外交筹码,以在日后对美外交中赢得更多主动权。三是在中东地区可以彰显出日本大国影响力与存在感,如果能够成功扮演“中间人”角色,一些中东国家自然会钦佩日本的外交手腕与能力,即使不成功,一些中东国家也不会怪罪日本。而在发挥“中间人”与“调停人”作用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就是2019年6月,安倍以日本时隔41年之后在任首相的身份访问了伊朗,而安倍突访伊朗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意图居中调停美伊已经剑拔弩张的关系,尽管调停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通过此访伊朗,安倍成功拉近了日本与伊朗的关系,而且就在同年12月,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半年时间里,马上回访了日本,从中可见日伊关系的友好程度。
第七,以中东为战略平台,为日本外交走向“战略自主”而谋划与深耕。二战后至今,日本外交一直在日美同盟与外交自主之间游移不定、左右摇摆。尽管说,日美同盟是日本外交战略一直围绕的“基轴”与“中心”,但是,冷战后特别是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中东地区局势与全球形势出现了急速变化:一是美国近年来流露出从中东撤出战略影响力的打算乃至付诸于行动2;二是反观曾经在中东地区影响力很大的英、法、德等欧洲大国,近年来却由于英国脱离欧盟使得欧盟以整体国际行为体形象出现在中东面前的多年努力而毁于一旦,英国的脱欧、德法主导的欧盟由于内部治理不顺而踟蹰不前,未来欧洲在中东的传统影响力将日趋下降;三是中东地区本身出现了多项混乱因素迭加的局面,而且地区大国沙特、土耳其与伊朗在激烈争夺对中东地区的主导权。在诸多地区与国际因素的推动下,这给了日本尝试以中东为战略平台、以中东为切入点、在中东潜在推行日本自主外交战略的机遇。自主外交,是日本多年来非常想达到但又不能大张旗鼓施行的战略梦想,而中东地区,这一远离日本、与日本关系总体友好、且与日本并无根本利害冲突的地区,在日本看来,推行自主外交战略具有一定的可行性,而且也不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剧烈反应(相比于日本在东亚地区的任何自主外交战略构想与行动)。对此,安倍晋三在2019年1月在国会发表的施政演说中就明确提到:日本必须依靠自身主动积极的努力,才能守卫日本国民的生命与和平的生活;长期以来,日本与中东地区各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为维护中东的和平与稳定,日本将以自身独特的角度积极开展外交工作;为了世界的和平与繁荣,日本外交应在其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最终开创日本外交新天地[27]。而安倍的这份演说,可以清晰看到,日本想要在中东地区构建起施行日本自主外交战略的轮廓与蓝图。
三、日本深化与中东关系面临的挑战
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的近八年间,频频访问中东,成为历届首相中访问中东频率最多的首相。通过频访中东,日本成功拓展与深化了和中东在各个领域的关系,但是,综观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日本与中东的关系,可以发现,还是面临着一些挑战、困难与遗憾。
首先,日本石油进口高度依赖中东的现实,迫使日本谋划在深化与拓展和中东关系方面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安倍的中东外交战略构想中,日本与中东关系的内涵不仅仅只有能源,而是要扩展到政治、安全保障、经贸、教育、文化、科技、地区与国际热点问题解决乃至全球治理等各个领域,但是,在二战后特别是中东石油危机后的长时间里,日本与中东关系的重心是在能源,直到今天,日本开展中东外交的优先方向仍旧是确保能源进口渠道稳定与安全。在绝对优先确保能源进口安全的前提条件下,就会挤压日本拓展与中东关系其他领域的空间。抑或可以说,在日本一切中东外交施政措施中,正因为都要围绕着“能源”转,从而迟滞或者拖延了其他领域合作的步伐与速度。
其次,中东地区是民族矛盾、教派冲突、恐怖主义、战乱与内乱等各种不稳定因素交错混杂的地区,日本在中东奉行平衡与协调外交政策,但这种平衡与协调,在中东盘根错节、延宕多年的矛盾纠纷中,是否能完全收到效果,还有很大的疑问。
经历了中东石油危机的巨大冲击后,日本汲取了深刻教训,故在中东长期奉行平衡与协调外交政策。比如,在中东传统核心问题——巴以问题上,日本就一直在巴以间保持平衡作为中东外交基本原则,但是,平衡与协调能否一直保持长久,而且平衡与协调是否能放在整个中东地区,这就是一个重大课题。目前的中东地缘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已不是20世纪70-90年代之际的中东形势,现在中东地缘形势,除了多年未解的巴以问题,还有海湾阿拉伯国家内部的矛盾与分歧、伊朗核问题引发的地区与国际博弈、叙利亚战乱、也门冲突以及恐怖主义抬头等新的热点问题,日本如何恰当应对这些问题,是否继续沿用平衡与协调外交路线?如果沿用平衡与协调外交路线,是否能适应现在更趋复杂的中东地缘形势?
第三,安倍对中东外交理念是“积极和平主义”,但另一方面,安倍以反恐与维护海上航线安全为名向中东有关海域派出了自卫队舰艇,这种矛盾的外交政策,中东地区怎么看,也是一个巨大挑战。
安倍以“积极和平主义”为旗号开展对中东地区的外交,把中东地区当作是安倍宣扬与践行“积极和平主义”理念的试验场,但是,鉴于2019年6月以来海湾地区形势紧张,且日本一艘油轮在海湾附近海域遭遇袭击,安倍内阁遂于2020年2月派遣海上自卫队舰艇赴中东有关海域执行护航任务。日本派遣舰艇赴中东执行护航任务,引发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与质疑,因为,鉴于日本的国家定位,也鉴于安倍自身要在中东推行“积极和平主义”理念,但日本却派遣敏感的舰艇赶赴中东执行任务,这种自相矛盾的外交政策,在日本看来是合理与恰当的,但在中东地区却不一定会引发正面看法。日本派遣舰艇的举动,会让中东一些国家的舆论与民众认为日本所谓的“积极和平主义”理念仅仅是借口,派出舰艇在中东地区彰显军事影响力,才是日本深化与中东关系的真正目的。
第四,美国因素是日本深化与中东关系的潜在变量因素,碍于日美同盟关系的束缚,日本今后深化与拓展和中东的关系,不能不考虑或顾及到美国因素的存在。
二战后,美国在中东地区施展了巨大的影响力,尽管说近年来,美国有收缩在中东地区军事力量的打算,但是,鉴于美国在中东地区长久以来形成的利益结构,以及美国与部分中东国家结成的同盟关系,美国要想完全放弃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和对中东地区的影响力,短时间甚或中长时间内是难以彻底做到的,故此,日本深化与拓展和中东地区的关系,不能不照顾到美国因素的存在。但如果日本试图把中东地区当作是“自主外交”的“练兵之地”,且不顾及到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而且大胆推行自己的外交政策,比如,撇开美国而单独和伊朗深化友好合作关系,美国会如何反应?日伊关系能否继续深入下去?这些问题,有待日本去深刻回应、仔细作答。
最后,安倍尽管作为任期最长的首相,得以在任内出访了多个中东国家,但还是留下一些缺陷。比如,安倍就没有造访伊拉克、黎巴嫩、叙利亚以及也门等中东国家,特别是伊拉克这个重要中东国家,安倍没有以首相身份造访,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遗憾。既然日本在中东素来以平衡与协调外交见长,那么,如伊拉克与叙利亚等国,就是检验平衡与协调外交能力水平的重要舞台。伊拉克与叙利亚等国,尽管国内局势不稳定,但却是中东有重要影响力的国家,安倍多次访问海湾地区,却唯独绕过了海湾大国伊拉克,不能不说是中东平衡与协调外交的重要漏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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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外務省.日パレスチナ共同プレスリリース[EB/OL].[2020-05-29].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palestine/page3_001074.html.
[4]外務省.アル·アイヤーム紙(パレスチナ)による安倍総理大臣インタビュー[EB/OL].[2020-05-30].https://www.mofa.go.jp/mofaj/p_pd/ip/page4_000931.html.
[5]外務省.安倍総理大臣による「イェディオット?アハロノット」紙(イスラエル)への寄稿[EB/OL].[2020-05-29].https://www.mofa.go.jp/mofaj/p_pd/ip/page4_000930.html.
[6]外務省.日·パレスチナ首脳会談[EB/OL].[2020-05-30].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palestine/page4_003975.html.
[7]外務省.日·イスラエル首脳会談[EB/OL].[2020-05-29].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il/page1_000522.html.
[8]外務省.日本とサウジアラビアとの間の包括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5-29].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04094.pdf.
[9]外務省.日本とアラブ首長国連邦との間の安定と繁栄に向けた包括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6-17].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04137.pdf.
[10]外務省.日本国とオマーン国との間の安定と繁栄に向けた包括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5-29].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23761.pdf.
[11]外務省.日本国とアラブ首長国連邦との間の戦略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深化及び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5-30].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359556.pdf.
[12]外務省.安倍総理大臣とアスアド·オマーン国際関係·協力担当副首相兼国王特別代理との会談[EB/OL].[2020-05-30].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2/om/page6_000478.html.
[13]外務省.日本とサウジアラビアとの間の包括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6-17].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04094.pdf.
[14]外務省.日本とカタール国との間の安定と繁栄に向けた包括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8-17].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12481.pdf.
[15]外務省.日本国とアラブ首長国連邦との間の戦略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深化及び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8-20].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359556.pdf.
[16]経済産業省.アブダビ首長国との共同石油備蓄事業の拡充?継続に合意しました[EB/OL].[2020-08-22].https://www.meti.go.jp/press/2019/01/20200114004/20200114004.html.
[17]外務省.日本国とトルコ共和国の戦略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構築に関する共同宣言[EB/OL].[2020-08-25].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04161.pdf.
[18]外務省.日·トルコ首脳会談[EB/OL].[2020-08-29].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tr/page4_001445.html.
[19]外務省.日本·エジプト共同声明[EB/OL].[2020-09-13].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eg/page23_001314.html.
[20]経済産業省.「令和元年度エネルギーに関する年次報告」(エネルギー白書2020)[EB/OL].[2020-10-22].https://www.enecho.meti.go.jp/about/whitepaper/2020html/.
[21]首相官邸.平成26年1月14日内外記者会見[EB/OL].[2020-09-22].http://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4/0114naigai.html.
[22]首相官邸.安倍内閣総理大臣平成26年年頭所感[EB/OL].[2020-09-25].http://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4/0101nentou.html.
[23]首相官邸.日エジプト経済合同委員会合における安倍内閣総理大臣政策スピーチ[EB/OL].[2020-09-26].http://www.kantei.go.jp/jp/97_abe/statement/2015/0117speech.html.
[24]外務省.日本·エジプト共同声明[EB/OL].[2020-09-13].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eg/page23_001314.html.
[25]外務省.安倍総理大臣のヨルダン訪問[EB/OL].[2020-09-15].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1/jo/page3_001064.html.
[26]外務省.日本国とアラブ首長国連邦との間の戦略的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深化及び強化に関する共同声明[EB/OL].[2020-09-17].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359556.pdf.
[27]首相官邸.第百九十八回国会における安倍内閣総理大臣施政方針演説[EB/OL].[2020-10-26].http://www.kantei.go.jp/jp/98_abe/statement2/20190128siseihousin.html.
注释
1.2017年6月,沙特、埃及、阿联酋和巴林认为卡塔尔与伊朗来往密切,谴责卡塔尔“支持恐怖主义”和“破坏地区安全”,宣布与卡塔尔断交,并对卡塔尔实施陆、海、空封锁,即所谓的“海湾断交危机”。
2.2018年12月,美国宣布撤回驻叙利亚美军。2020年9月至11月,美国几次设定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时间表。2020年2月,美国政府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协议。美方承诺在135天内把驻阿美军从大约1.3万人缩减至8600人,剩余的美军和北约联军士兵将在14个月内(2021年5月前)撤离阿富汗。2020年11月,美国宣布,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驻军将在2021年1月中旬前分别减少到2500人。当时约有4500名美国士兵在阿富汗服役,3000人在伊拉克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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