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没有观众、只有工作人员和受邀嘉宾在场的东京奥运会圣火传递出发仪式在福岛县举行。东京奥组委呼吁民众避免前往外地观看传递，并推荐民众居家收看电视或网络直播。

此前的3月20日，国际奥委会、国际残奥委会、东京奥组委、东京都政府和日本政府举行五方会议，宣布将不允许海外观众入境日本观看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

疫情之下，东京奥运会注定将是一场独特的奥运会。

延期、闭门、空场：怎样选择

申办2020年夏季奥运会是日本在安倍晋三执政期间做出的决定。安倍内阁的基本思路是利用奥运拉动日本经济社会发展、凝心聚力打赢2021年9月秋季大选，同时进一步提升日本的国际影响力。然而新冠疫情陡然改变了一切。2020年3月30日，国际奥委会、东京奥组委、日本政府联合宣布，东京奥运会延期到2021年7月23日至8月8日举行。

2020年8月，安倍辞去首相职务。对于继任首相菅义伟来说，东京奥运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一方面，菅义伟延续了安倍的思路，希望通过东京奥运会促进日本经济社会的恢复，并为奥运会后即将举行的自民党总裁选举和大选造势；但另一方面，举办东京奥运会面临着诸多压力。

首先，围绕奥运会是否举办、如何举办，日本国内意见并不完全统一。据统计，80%的日本民众要求取消或者延期举办奥运会，不少演艺界名人甚至拒绝担任奥运圣火传递手。在举办方式上，有人主张“正常举办”，有人主张“空场举办”。据《读卖新闻》3月初所做的调查，有45%的受访者支持东京奥运会在有观众的形式下举办，有48%的受访者支持“闭门举办”，有77%的受访者反对外国观众入境观看东京奥运会。大多数日本人不希望外国游客参加东京奥运会，担心大量游客的涌入引发新冠疫情的反弹。

其次，届时如果有大量外国游客进入日本，保证运动员和日本国民的健康安全将成为大问题。但据东京奥组委2020年12月公布的数据，在决定延期前，东京奥运会的预算经费为1.35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841亿元），决定延期后，预算增加了21.8%。增加的预算中用于应对新冠疫情的费用约占32.7%。有相当一部分预算已被执行，如果取消奥运会，所有这些投入将血本无归，在政治上也会对菅义伟政权产生负面影响。在这样的压力下，就必须选择是“正常举办”还是“空场举办”，是“开门举办”还是“闭门举办”。

疫苗对东京奥运会为什么重要

在是否允许外国游客入境观赛的意见僵持不下的时候，为打消民众对大量海外游客入境所带来疫情风险的忧虑，日本政府推出了疫苗“保护伞计划”，打算在东京奥运会举办之前实现日本社会全民免疫。为保证计划实施，2020年12月日本参议院一致通过《预防接种法》修正案。该法案规定日本国民有义务接种疫苗，但若疫苗有效性和安全性无法得到保障，则没有义务接种。疫苗免费接种，费用由国家全额负担。为保证疫苗供应，2020年底，日本与美国的辉瑞、莫德纳以及英国的阿斯利康等药企签约，将采购总计约3.1亿剂、可供逾1.26亿民众使用的新冠疫苗。

今年2月12日，首批40万剂辉瑞疫苗运抵日本，一周内日本正式启动疫苗接种工作。按计划，2月下旬开始，全日本100多所公私医院的上万名医护工作者成为第一批接种对象；3月中旬开始，约370万名医护工作者为第二批接种对象。3月下旬开始，约3600万名65岁以上老人为优先接种对象。4月以后，优先给有其他基础疾病的患者接种。5月开始，一般普通民众陆续接种。

但无论是从供给方还是从需求方而言，要在东京奥运会前完成全面接种疫苗，面临的挑战都是严峻的。日本医学专家认为，只有当80%的群体对新冠肺炎具有免疫力时，才是抗疫的转折点。如果日本在奥运会召开之前无法达到相当的疫苗接种率，就很难实现群体免疫的效果。这成为东京奥运会顺利举办的主要障碍。正是这个原因迫使日本政府选择“闭门举办”，但是否还要选择“空场举办”，仍须做出艰难决定。

问题背后的玄机是什么

目前的情况是，第一，不少日本民众对疫苗仍有疑虑，接种意愿不高。据《读卖新闻》调查，只有18%的受访者“想立即接种”，而65%的人“想等等看”，15%的人“不想接种疫苗”。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害怕疫苗潜在的副作用。据共同社3月13日报道，接种新冠疫苗后日本有七人出现全身性剧烈过敏反应。另一方面是，几十年来日本国内一系列疫苗丑闻使民众对疫苗产生抵触心理。据医学杂志《柳叶刀》2015～2019年对149个国家和地区的疫苗信任度调查显示，日本是世界上对疫苗信任度最低的国家之一。民众对于进口新冠疫苗的怀疑和抵触很难在短期内消失，而按新版《预防接种法》规定，当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无法得到保障，民众有权不进行接种。

第二，疫苗不充足，后勤保障不给力。由于欧盟对本地区内生产的新冠疫苗强化出口管制，对日疫苗供应量和交付日期受到很大影响。由比利时工厂生产的40万剂辉瑞疫苗2月12日才运抵日本。2月25日，分管统筹疫苗接种工作的河野太郎在内阁会议结束后的记者会上宣布：“经过与辉瑞公司谈判，我们已经基本达成一致，将在6月底之前获得所有65岁及以上老年人所需的疫苗剂量。不过，欧盟的批准是一个重要的前提。”这比原计划晚了约三个月，而且能否实现也存在变数。

日本国内药企虽也在开足马力研制疫苗，但进程缓慢，在7月底之前大规模进入市场有相当难度。此外还存在着专门注射器材短缺、运输保存难度高、医护人员人手不足等难题。日本政府此前为接种疫苗准备的是普通注射器，而为了提高药液的利用率，需要专用的低死腔注射器。有媒体推算，日本若在7月23日东京奥运会开幕前实现半数人口接种两剂疫苗的目标，全国每天需要注射87万剂疫苗，日本国内低死腔注射器的存量远远不够。

超低温保存疫苗也是一个难题。超低温运输新冠疫苗需要粉状或粒状的干冰，其制作方法与普通干冰有很大不同，生产线转型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受产能限制，干冰生产能力也有限。疫苗注射的具体实施机构是市、町、村等地方政府，需要投入大量经过培训的工作人员，在疲于应对新冠疫情的状况下，注射疫苗将成为新的负担。总之，后勤方面的障碍，将会进一步延缓疫苗接种的进程。

第三，意识形态上的顾虑也影响了日本的疫苗调集能力。3月初日本媒体证实，俄罗斯驻日大使已向日本厚生劳动省提出，俄罗斯不仅可以向日本出口疫苗，还可以进行技术转让，帮助日本生产疫苗。但日本政府并未做出积极回应。3月11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表示，中国奥委会将向参加东京奥运会、残奥会和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的运动员提供新冠疫苗，国际奥委会将支付这些疫苗的费用。对此，日本奥运大臣丸川珠代表示，由于国际奥委会没有就此事与日方进行沟通交流，因此日本运动员不能接种没有获得日本政府认可的外国疫苗。

东京奥运会不仅仅是一场体育盛会，对菅义伟政府而言，还是一场艰苦的经济战和政治战。疫苗问题暴露出了日本生产链和供应链存在缺陷，背后也存在着深刻的国际政治博弈。

唐永亮：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