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剧曾经在世界各地广为流行，一般来说最有名气的应该是古希腊悲剧。从中世纪后期开始，假面剧以欧洲为中心发展到鼎盛时期，其后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渐渐衰落。如果仔细观察非洲和亚洲的部分地区保留的传统民俗节目，只有日本的能乐才是目前世界上保存完好的假面剧。

日本的能乐是当今世界最珍贵的假面剧。日本之所以能够把这种传统文艺形式完整保存下来，原因是这个岛国本身没有受到外来民族的侵略，让本土文化在历朝历代一脉相承，经久不良。出于同样的原因，诗歌方面的短歌、俳句，舞蹈方面的神乐、盂兰盆舞，戏剧方面的歌舞伎、人形净琉璃，以及民族音乐方面的邦乐等，丰富多彩的传统文化也一直保存到现在。正是这些世界罕见的艺术形式，形成了日本文化的显著特色。

与此同时，独具特色的传统文化也让日本肩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我们手中掌握的传统文化五彩斑斓，弥足珍贵，所以我们有责任将其保存下去，决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失传。

近年来，欧洲出现了怀旧主义倾向，人们经常身着中世纪的盛装，举办传统祭典活动。但是，这不过是传统习俗的现代版，目的只是为了让已经销声匿迹的古董复出，与真正盛行于十六七世纪的室外剧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这种临时再现的传统习俗与自古传承从未间断的传统文化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从这个角度出发应当说，保护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文化，对于维护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在日本，肩负文物保护这一重任的是文化厅，也许有不少人对文化厅的具体工作并不了解。因此，我简单介绍一下日本文化行政方面的情况。首先，文化厅的预算约有1000亿日元，其用途大体分为三项：文物的保护及其利用、艺术文化的振兴、国家文化设施的运作及维修。其中每年费用支出最多的是文物保护和利用，占到全部预算的四成以上。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传统文化在文化行政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

顺便指出，日本在文物保护和利用上采取的主要方式可以概括为“指定主义”，即把重点文物分别指定为“国宝”“重要文物”，或者“非物质重要文物”，加以保护和利用。有人对此持不同看法，认为在指定文物的过程中，对文物优劣进行评估的等级鉴定并不科学。于是，有人建议将具有一定年代的建筑物一律封为文物，登记造册，予以保护。我把这种做法叫作“登记主义”或者“目录主义”。

欧洲最初采取的是登记主义。但是，在中世纪教堂修缮工程的先后顺序这个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上，“登记主义”则显得无能为力，实际上应该改用吸取“指定主义”长处的“登记主义”。那么，日本在推行指定主义上也是“一刀切”吗？不是的。近年来，对近代文物也应保护的呼声越来越高。我们在对待近代文物上采取的是登记制度，其保护范围比文物指定制度更加宽泛。日本的文物保护和利用也在汲取“登记主义”的元素，例如，持有人提出申请，经审查合格，即可登记为文物。

总而言之，文物保护是文化厅的一项重要工作，所保护的对象不仅是历史建筑、美术作品等物质文物。从戏剧、音乐、工艺技术等非物质文物，到风俗习惯和民间文艺等民俗文物；从古墓、贝冢、城址、旧居、庭园和动植物等纪念性文物，到山区梯田等人文景观，还有老客栈，保留在外城的古建筑群，以及埋在地下的古迹和遗物等“地下文物”，所涉及的门类相当广泛。

这里所说的非物质文物是以戏剧、工艺技术等无形的技能为对象的，其中的关键技术也同样可以指定为“非物质重要文物”，将这类特殊技术的持有人誉为“人间国宝”。说到“人间国宝”，为了鼓励文化遗产的持有人将传统技能传给下一代，国家每年向本人颁发200万日元的特殊津贴。

此外，国家每年还向“文化功劳者”支付350万日元的终身养老津贴，以同样的名目向日本艺术院会员支付250万日元。国家对传统文化的支持不仅体现在经济方面。

比如在歌舞伎方面，担纲主角的传承人必须是家族的直系后代，可是整场演出不能只靠主角，有了其他演员的配合，展现在大家眼前歌舞伎才尽善尽美。而这些担任配角的歌舞伎演员是松竹或者梨园自己培养出来的吗？不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国立剧场培训班毕业的研修生，等于是国家出资代为培养的。

类似的情况还有文乐，即“人形净琉璃”。说到文乐，值得一提的是负责维护木偶的专业人员。大阪国立文乐剧场安排两名职员负责木偶服饰的缝制和日常维护，另有两人负责勾画脸谱，制作发型。其实，这些负责木偶制作和维护的专业人员都是文化厅管辖的日本艺术文化振兴会的工作人员。

用作文乐道具的木偶属于消耗品，负责缝制服装的专业人员需要随时维修更换。传统艺术的能乐也是如此，尤其是能乐大师的服装，每一件都是做工考究的丝织作品，演出后常被演员的汗水浸湿，也需要精心保养，博物馆里展出的能乐服饰多数是没有使用过的。为能乐提供演出服装的是京都西阵。难能可贵的是，在日本和服需求量大幅度缩水的今天，赫赫有名的丝织之乡——西阵，仍在孜孜不倦地制作豪华的传统和服。

因此，在进一步弘扬能乐和文乐等传统舞台艺术的过程中，国家始终刻意保护活跃在幕后的各类传统技能，使其一并得到传承。为此，国家不仅在资金上的给予帮助，还要根据不同门类的具体情况提供专业技术和技能方面的支持。人们可以从中再次体会到，传统文化的保护是一项多么浩瀚的工程。国家直接采取一系列的鼓励措施，守护着日本的传统文化。

列为保护对象的文物涉及面越广，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专业人员参与其中，所以为了保护和培育各种文化，文化厅也有一批名为调查官的专职人员担负这项重任。调查官共有65人，约占文化厅250个编制的四分之一。如果缺少这一支由各路专家组成的团队，国家对重点文物的保护则难以为继。

目前，在这支65人的调查官队伍中有61人专门从事文物的保护利用，他们在历史建筑、工艺美术、民间文艺、名胜古迹和人文景观等各个门类的文物中奔忙。主要工作包括准确掌握各类文物的现状，调查认定新发现的文物等。其余4人负责现代影像、音乐、美术和戏剧方面的工作。

调查官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要经常到日本各地进行实地考察。据说有的调查官每周有多一半的时间在外地出差，工作强度相当大。一名合格的调查官，必须有高深的专业知识和鉴别能力，所以，他们的具体身份都是大学研究员、博物馆或者美术馆的专业馆员等，专业经验十分丰富。

从事这项工作的最大好处在于，一旦有了重大发现，大学研究人员能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直接介入，这个方便条件对于从事调查研究的专业人士来说，具有很强的诱惑力。所以，这也是他们在繁忙的工作中奋不顾身，始终坚守岗位的原因之一。

本文节选自笹川日中友好基金“阅读日本书系”之《日本如何文化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