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朝鲜半岛形势走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拜登政府对朝政策审查出炉，解决朝核问题新思路逐渐浮出水面，美韩关系得以修复；文在寅2022年5月任期即将结束，韩国内政治博弈日趋激烈；朝鲜召开了八届二中全会，内政外交路线思路作出一定调整。这三个“挤压因素”同步出现了新的变化，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面临新的前景。

一、文在寅政府对朝“接触”与“缓和”有望取得一定进展

拜登政府对文在寅政府朝核政策挤压有所减轻。一方面，拜登上台后，美韩同盟关系逐步修复。历史上，民主党政府有与韩政府密切协作推动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良好经验。拜登上台后，坚持价值观同盟，视韩国为美国盟友网络上的一个关键节点，上任不久即2021年3月上旬，美与韩开展防务费分担协议谈判，两国达成为期六年的协议，美国决定仍承担大部分的驻韩美军费用。两国军事同盟关系重启并得到激活，显示了拜登政府对全球民主联盟和共同安全与繁荣的承诺。拜登还表示，将不会用撤军来“敲诈”韩国。5月文在寅访美，两国就疫苗合作、朝鲜半岛问题、双边合作达成一致，决定废除《韩美导弹指南》，恢复韩国导弹主权。美还邀请文在寅出席七国峰会，以提升韩国国际地位。

随着美韩关系不断深化，美国在文在寅政府的对朝政策上势必多照顾韩国意见。事实上，从拜登上台之初，美韩就在对朝问题上加强各层级协调：美韩总统、外长、防长、外交安保负责人进行协调磋商；2021年4月美韩“2+2会谈”举行，5月文再寅访美，均表态加强在朝核问题上的一致性。6月，美国国务院对朝特别代表金圣访问韩国，两国决定废除“特朗普时期拖美朝关系后腿”的涉朝工作组，代之以司局级对话进行磋商。美韩协商层级更高、更加顺畅，在对朝政策上声音趋于一致。

另一方面，拜登政府对朝政策倾向于政治解决而非武力威慑。2021年3月3日，美国发布《重振美国优势：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指出，美国将采取外交手段，与日韩合作，以减少朝鲜核导计划构成的威胁。5月3—5日，七国集团外长会议在伦敦举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此期间介绍了美国对朝外交新路线，并与韩国外长和日本外相举行三边会谈，重点讨论落实美方对朝新政策。他表示希望朝鲜抓住机会与美国在外交上展开接触。

通过拜登政府朝核政策的阶段性审查结果看，其选择政治与外交解决朝核问题，路径是无核化与和平机制双轨并进，承认美朝新加坡会谈的成功，认可新加坡会谈达成的四点意见，实际上是选择了一条中间道路，以接触代替打压，更显务实与灵活。美国白宫新闻发言人普萨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我们的（对朝）政策不聚焦于大交易，也不依赖战略耐心，而是寻求一项阶段性的协议。韩统一部长官李仁荣在出席国会质询时称：“美方一贯支持通过外交方式和平解决问题，还支持韩朝开展对话、接触、合作。”

由此可见，拜登政府的对朝政策是对特朗普极限施压政策修正的结果，主张从武力威胁向政治外交手段过渡，与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重合区域扩大，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美方对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的挤压。

二、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面临较大不确定性

拜登上台后，美韩同盟关系逐步修复，美对文在寅政府的外交政策挤压有所缓解，但其大国竞争战略将对文在寅的对朝政策形成潜在破坏性，而朝鲜并未表现出发展朝美关系和缓和北南关系的浓厚兴趣。由于总统任期即将届满，未来文在寅政府的对朝政策，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

（一）文在寅总统任期面临“尽头”，未来韩国政府继续实行对朝缓和政策的可能性较小

文在寅任期将于2022年5月10日结束，距离目前尚不足一年时间。当前，韩国国内围绕下年大选的竞争渐趋白热化。河内会谈后，美朝关系陷于僵冷，文在寅政府虽多次居间斡旋，但收效甚微，文在寅政府丧失南北关系主导权。在协调朝美关系上的无能为力、无所作为，以及对内部反朝行动的放任自流、反应迟缓，导致朝鲜不再信任韩国，韩国不再拥有对朝鲜的影响力。加之国内经济恢复缓慢和疫情防控持续反弹，就业和防疫问题成为韩国经济疲沓的两大标签，文在寅难以集中精力推动朝核问题。韩国民调机构“真实计算器”（Realmeter）显示，国民力量支持率为39.7%，共同民主党为29.4%，两党之间的差距为10.3个百分点，面临低迷的支持率和韩国内保守思潮的返潮，可以说，韩国进步派能否继续执政前景不明。

退一步讲，即使进步派能够当选下任总统，在朝鲜去核进展有限和内外压力下，新政府未必能对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照单全收”，势必作出调整。此外，从过往看，最后一年文在寅的跛脚政府，不会出台刺激性较强的政策，在下届政府是保守派还是进步派执政并不明确的背景下，文在寅对朝政策能否延续，面临高度不确定性，总体上南北关系恐让位于国内政治。

（二）在美朝关系难以实质性突破前提下，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难以有实质性突破

从本质上看，文在寅对朝政策还是取决于美对朝政策。从目前看，拜登朝鲜政策宏观有余、具体不足，落实存在难度。拜登显示了通过政治谈判阶段性推动半岛无核化的思路，但是围绕谁先迈出第一步、如何申报核查、如何落实新的愿景仍缺乏具体的执行路线图，美对朝政策内核没有根本的触动。另外一方面，美朝分歧还将是巨大的，两者难以短期内弥合鸿沟。据白宫网站消息，拜登宣布将涉朝鲜国际紧急状态延长一年，意味着对朝制裁相应延长。前不久坎贝尔在接受韩联社采访时称，美在做好接触的准备同时，也做好了采取实质措施准备，这表明美将继续维持制裁和施压，强化美韩军事同盟。美朝在安全上的矛盾没有缓和迹象，信任赤字持续扩大。

（三）朝鲜的态度至关重要

朝鲜劳动党八大提出发展军事现代化的九大装备目标，并在潜射导弹等方面进行试验。针对美韩提出废除《美韩导弹指南》，朝鲜劳动党发出意欲何为的疑虑。金正恩在八届二中全会上提出做好对话与对抗两手准备，尤其是万无一失做好对抗准备。沙利文在接受美媒体采访时称，这是朝鲜释放的一个“有趣信号”，美国愿意与朝鲜进行“有原则”的谈判。对此，朝鲜劳动党中央副部长金与正表态认为，沙利文的讲话是错误期待，借圆梦聊以自慰。外务相李善权也出面发表谈话，表示“不考虑与美方接触”，对美接触泼了一盆冷水。虽然朝韩在7月27日宣布恢复北南通讯联络线，但面对即将到来的美韩军演，金与正指出：“它显然是严重损害北南首脑希望信任恢复过程重新起步的意志，给北南关系前程进一步投下阴影的令人悲哀的前奏曲。”因此，朝鲜作何反应，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北南关系走向。从目前朝鲜动作看，短期内北南关系难以重回“蜜月期”，朝韩合作也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

（四）拜登大国竞争战略将对文在寅的对朝政策具有潜在破坏性

拜登将美韩同盟作为构建印太秩序的重要一环。美认为，美韩联盟过去在一小撮棘手问题上投入了过多的精力，在应对中国崛起、构建基于规则的地区秩序和促进21世纪印太和平与繁荣上反而没有发挥应有作用。美新国家安全中心的杰森·巴特利特（Jason Bartlett）认为，中韩关系和中朝关系的现状表明，美国在东北亚的领导力参与度都出现下降，拜登政府的当务之急是重新发挥在东北亚的领导地位，并倚仗于韩日核心盟友关系。在这一思想指引下，美国加速推动美韩同盟转型：在应对朝核威胁基础上，要将其置于东北亚复杂的地缘政治现实之中，不再单纯聚焦于朝核这一狭隘问题，而是拓展朝鲜半岛甚至印太的战略利益。

实际上，这一进程从特朗普时期就已经开始。2018年美韩高层经济对话中，双方“讨论了在实施新南方政策和印太战略更加紧密的合作方式”。2020年8月，两国启动了首场印太战略和“新南方”政策的对话，决定加强网络安全、太平洋岛国和湄公河区域合作。同时，美韩在反跨国犯罪、海洋环境保护、打击贩毒等非传统疆域加强合作。拜登上台后，在印太战略基础上，将“四边机制”作为新战略的骨架，游说拉拢韩加入，强化美韩抗疫和半导体合作。对于韩国来说，谋求与经济实力相匹配的政治地位，打造中等强国，在地区事务甚至全球事务中发挥影响力，要借重于韩美同盟。而且,在是否加入问题上，韩国可以将其作为美政府支持文在寅对朝政策的筹码，以争取华盛顿对首尔的支持。

美韩在拜登与文在寅5月会晤后的联合声明中，事实上首次提出了台海问题，外界认为是美国施压韩国与中国进行战略对抗。美国在东北亚以朝核问题为抓手搞大国竞争的企图，根本目的还是拉拢韩国加入遏华队伍，必将更加严重挤压奉行平衡外交的韩国对华政策。韩国在美对华战略遏制的大背景下，其对朝政策受到美国介入更深、影响更大，独立性和自主性将进一步丧失，在对美倚赖加深情况下，文在寅政府的对朝政策必将受到美国家利益的操纵，难以独立实现自身政策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