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认识，指一个国家或一个国家的民众采取何种对外态度与行动，总是与其对国际形势、外国事务的判断相关。对外认识不仅与对外行动，以及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教育、宗教、思想、文化等多方面的国内政治变革存在联系，也与时人对国际形势、外国状况的认识与判断有深刻联系，这些认识与判断或隐或显地发挥着积极或消极作用。对外认识的研究是一个既与国内现实生活密切相关，也与历史紧密联系的问题。日本的对外认识是与日本人的内外能动性、实践性密切相关的精神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发端

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发端与日本国际政治学的形成几乎是同步的。国际政治学的兴起，源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对战争悲剧根源的反思以及对和平的渴望，国际联盟等国际组织研究与国际政治规范研究是其主流。一战以前，国际政治学尚未发展为一门独立的学问，国际现象研究尚未被纳入政治学领域，通常出现在国际法或外交史研究领域。日本国际政治学在成立之初，有三种研究方法。一是以外交官出身的信夫淳平为代表的国际法研究路径；二是以神川彦松为代表的外交史研究路径；三是以蜡山政道为代表的政治学研究路径。几乎在同一时期，日本思想史领域也出现了与近代日本对外认识相关的研究。日本思想史研究的开端，可以追溯到津田左右吉运用文学素材撰写出版的四卷本思想通史《文学中的我国国民思想研究》。至于从思想史角度研究日本对外认识的最早著述，当属吉野作造的《我国近代史中政治意识的发生》。其后，吉野思想的继承人冈义武发表了《明治初期自由民权论者眼中当时的国际形势》，他采用的代表人物研究方法成为近代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典型方法，为后世学者所继承发展。

二、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阶段

（一）以反思近代战争与追求战后和平为主要特征的研究阶段（1945—1991年）

每一次世界大战的平息都会催生一波思考战争与和平、战争责任的思潮，和平问题也成为二战后日本的一大研究问题。1946年1月《世界》杂志的创刊号登载了横田喜三郎的《国际民主生活原理》。这篇文章开宗明义地指出，日本今后必须作为民主主义国家重生，因为近代日本在国际民主生活中经常无视民主主义原理，总是反其道而行之，它的极端便是最终走上了太平洋战争道路。1952年丸山真男将二战期间发表的三篇论文结集成《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一书出版，开创了日本政治思想史这一学术领域。

以1956年日本国际政治学会的成立为标志，日本的国际政治学也在兴起。在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与国际政治学同步发展的背景下，战后日本的对外认识研究基本围绕着中国、朝鲜等亚洲国家和英国、美国等日本近代对外交往的主要对象国以及具有代表性的思想家、政治家展开。

二战结束后至冷战前，日本的对外认识研究与日本人的战争认识、历史认识和自我认识的变化紧密相连；另一方面，诸多大部头思想丛书的出版是战后日本迅速重建并实现经济高速发展之后，日本人渴望重新认识和评价近代历史、重新定位战后日本的体现。

（二）以国际秩序与自我认知为主要特征的研究阶段（1991年至今）

冷战结束后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第一个变化是，受到国际秩序分化与重组的影响，国际秩序观成为热点问题。另一个原因是，全球化背景下的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领域不断拓展，特别是有意识地尝试开展政治思想与国际政治学科的交叉研究。

作为对全球化、国际化的一种反思，冷战后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第二个变化是出现了从“对外观”到“对内观”的转变动向。“对外观”是研究本国与外国关系的传统视角，而“对内观”则是对本国“对外观”历史的再审视。

冷战后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第三个变化是国际共同研究显著增多。21世纪伊始，日本与韩国实施了两次共同研究，两国学者从思想史角度，分别阐述了17～19世纪两国民众对各自国家的认识，并从多个角度分析了日韩关系中与近代化进程同步迸发的民族主义和相互认识。为了促进东亚民众正确理解历史，中、日、韩三国历史学者先后共同编写了《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与《超越国境的东亚近现代史——国际秩序的变迁》，从国际关系演变的角度叙述东亚三国近现代史的结构变化。 

三、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主题

日本对外认识的研究范畴涉及政治学、历史学与哲学三大学科，主要归属于政治思想史和国际政治学的学科交叉领域。尽管日本的对外认识研究经历了近代、二战后及冷战后三个发展阶段，但其关注的主题已经具备相对稳定性，总体上可以归纳出西洋与东洋、区域与国别、权力与秩序、对外认识与自我认识等四组主要关系。

总的来说，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主题呈现出两个特点。第一，近代日本国际秩序论的研究受到冷战后至21世纪世界秩序的现实影响。第二，媒体、舆论历史研究的兴起。信息技术的发展促进报纸、杂志的电子化，有利于研究者检索和收集资料，进行系统研究。

四、近年日本对外认识研究的新趋势

第一，就研究对象而言，打破了常规的以政治家、官僚、财界、军界等人士的言论如何对现实政策产生影响为研究对象的政治外交史研究范式，以及以代表时代思潮的思想家言论的背景、影响等为研究对象的思想史研究范式的壁垒。第二，与传统的以亚洲与欧美、东洋与西洋等特定对象和概念的研究不同，有些研究并不拘泥于地理范围，还对相近类型的思想家的对外认识进行对比研究。第三，在现实政策和设想之外，还以未能付诸实践的设想和认识为研究对象。第四，提出了日本对外认识研究中的“现实”、“认识”与“表现”的三分法。坂野润治是这一观点的首创者。

作者：熊淑娥，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本文摘自《日本文论》2021年第1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