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人简介：

李巍，1982年生，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青年长江学者，兼任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教育部基地）副主任、武汉大学比较哲学与文化战略研究中心主任，武汉大学中国哲学研究所所长。近年来侧重从概念修辞与论证策略的角度发掘古典中国思想中内隐的认知结构，已在《中国社会科学》《哲学研究》等专业刊物发表相关成果并主持国社科重点、后期、重大子课题多项。与此同时，致力探索人工智能在中国哲学专业研究中的应用，组织成立武汉大学哲学学院中华文化智能论证实验室，开发并初步部署了“齐物智算·中国哲学深度学习模型群”。

李巍教授

2025年6月10日下午，应浙江工商大学东西文明互鉴研究院、数字人文重点实验室与哲学系的邀请，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李巍教授于下沙校区东语楼202会议室，作题为“道进于技：关于AI的哲学反思”的专题讲座。本次讲座由哲学系主任柴可辅主持。

李巍教授以《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段“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一语开说，端明本次讲座将聚焦于人工智能技术对哲学研究的建设性功能。根据对2018—2025年间以“AI+危机”为主题的1200篇人文学者论述所进行的统计，哲学学科作者贡献了约62%（740篇）的份额，是文学、历史、艺术与文化研究等学科作者合计（38%，460篇）的1.5倍以上，这显示出目前哲学学科总体上对人工智能技术持一种预警或防卫性反思。这种整体性负面态度的发生有其深刻的社会致因。根据一项涉及全世界众多哲学系，有千余人参与的社会调查显示：社会学事实在回答哲学问题时扮演了根本角色。基于以上调查结果，李巍教授提出了“哲学的‘现实’”与“现实的哲学”这对范畴，分别意指“哲学应该如何”与“哲学实际如何”。

李巍教授认为，“哲学的‘现实’”也即“哲学应该如何”，本质上是一种学科传统的观念留滞。作为学科概念的哲学可追溯到欧洲中世纪的经院哲学。大约在11-12世纪，经院哲学以其所复兴之亚里士多德主义对理性论证与真理探究的重视，而为欧洲中世纪大学提供了新的发展指南。彼时，职业教育在大学占据主导位置，经院哲学进入大学后，理性与信仰教育成为新增量，哲学家为信仰建构理性基础的同时，亦敦促哲学逐渐成为技能的“上位知识”，并最终确立了由哲学学科引领的中世纪知识体系与大学模版，并据此产生一系列以“哲学”为顶峰的价值观念结晶，凝固至今。

问题在于，现代知识体系与现代大学模版的制定者并非哲学而是科学，“现实的哲学”（“哲学实际如何”）是：哲学作为诸多大学学科之一支，哲学家或哲学学者如何从事研究、如何看待哲学，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如何看待和预期现代大学建制下的科学。对立化哲学与科学，或者仅以批评、防范的态度看待科学，均不是明智之举。

李巍教授认为，在知识体系与大学模版已然“易主”的前提之下，“哲学”更应反思的是其自身。目前哲学学科对人工智能的总体性批评，本质上仍然是基于旧观念的滞留，重复“哲学的‘现实’”。问题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随着AI的发展与普及，哲学学科并不是被削弱或淘汰，而是也能获得福利，尤其是人类的哲学思考非但不会被机器取代，反倒会有更大的发展和创造。这一问题的追解，需要转换视角，从传统的“哲学看AI”（即“哲学的‘现实’”）转向“AI看哲学”，它构成“现实的哲学”。

从AI看哲学，是以一种工科思维与视野反观哲学，它无意于追问“哲学是什么”之类本体性界定，而是聚焦于“哲学家在干什么”。李巍教授认为，哲学家是在“解释世界”，从而建立世界的确定性。就此而论，科学与哲学并无目标的本质差异。科学主要采用一种拟合（fitting）的函数化方式来解释世界，这也是人工智能特别是现代深度学习技术的底层逻辑之一。作为阶段性成果，针对自然世界的世界模型（SORA）已经实现，它展现出科学方法的充分有效性。

不过，自然世界的数字化建模并不能穷尽世界的可解释性。假如我们认为世界总是包含自然与心灵两个面向，那么心灵世界尤其是思想世界的建模，将是解释世界这一工作中不可回避的事项。而哲学是否能够在这一事项上做出主导性的贡献，将是新时代哲学学科价值公证的重要途径。

李巍教授认为，人工智能技术对思想建模具有极为重要的建设性功能，设若将思想理解为语义（输出），而非指向表达发生之前的混沌心势，那么思想可以通过AI技术实现充分有效的编码、解码，即：科学化的量化分析对思想与文本同样适用。

随即，李巍教授以中国古典文本为样本，运用其自研的大模型，向听众做了基础语义编码与架构、词嵌入微调与分词任务、相似度计算、基于距离模型的文本聚类、思想语义轨迹与链路、概念重要度火花线图、术语重要性分布、术语关系历史演变、术语变化多尺度时序分析等多方面的量化演算，其间产生了诸多有别于即有思想研究的结论。

最后，李巍教授总结本场讲座：对于哲学研究来说，人工智能技术可以帮助学习者与研究者在海量经典的语义空间中拟合概念、命题、观念、论证、修辞等思想元素的分布规律，探索实际的底层思想结构；而为哲学研究引入人工智能技术，将可能强化哲学与实验科学的结合，并同时弱化哲学研究与经验研究的界限。人工能智能技术可以提供给哲学研究更高的效率、更强的客观性与更丰富的创造力。

报告结束后，主持人进行了总结。李巍教授回应了现场师生提出的问题。讲座圆满结束。